2008年4月9日 星期三

大陸朋友看台灣

台灣人有很多奇特的自卑與悲情,一選舉就發作
台灣人也有著奇特的優越感(相對於其他亞洲民族,或是更直接講,相對於東南亞國家以及大陸...)

下面是我很喜歡的一篇文章,台灣人啊,勿自卑也不要自滿了
我們有很多寶貴的資產而不自知啊。

原文刊載於2008年3月的世界日報
另外黃清龍先生在中時部落格中亦有轉載
http://blog.chinatimes.com/noa/archive/2008/03/14/256317.html


大陸朋友看台灣

這是一位從大陸移民美國的美籍華人作家沈寧(詳附註)﹐到台北旅遊六日的感受。原
文刊載於2008年3月的世界日報。正當台灣人為了大選爭得面紅耳赤之際﹐聽聽大陸朋
友怎麼看台灣﹐或許可以給我們一些啟示。


人在海外,只通過報紙和電視發布的點滴去認識台灣,結果是負面的,以為台灣政府
績效不彰,官員品格拙劣,台灣人素質低下,文明缺乏,社會混亂,令人覺得恐
怖,乃至若干年前有機會在台北謀得一份很好的工作,也推掉了。


最近去了一次台北,發現過去多年的印象,至少百分之八十都錯了。台灣政府確實績
效不彰,官員品格確實低下,但僅此而已,就我個人所見,台灣人(至少是台北
人)的素質文明,已達到就中國人而言的最高度。


我是第一次去台灣,希望親身了解真實的台灣社會和台灣人,所以推辭了接待單位的
盛情,爭取更多個人單獨活動的機會。台北之美,固然依賴於台北飯店之眾多,夜市
之繁榮,小吃之豐富,飯菜之精美,但更加吸引著我的,卻是台北的人,普通市民
們。


走出桃園國際機場,立刻體驗台灣人敬業樂業的精神。我找到長榮公車櫃檯,買票坐
車到台北。從桃園到台北,一小時路程,票價一百三十五新台幣,折約四‧五美元,實
在便宜,美國丹佛這樣的公車,要貴一到兩倍。我對台北毫無所知,詢問去下塌旅館
哪站下車,他們拿出汽車路線圖,指給我看,並用紅筆勾出下車站名。我又問在台灣
怎麼打公用電話,他們詳細告訴我,講解幾種價格,告訴我省錢竅門,給我換了幾枚
硬幣,說是還有十分鐘開車,我可以先在候車室打兩個電話,指給我用哪架電話機。


在台北期間,我因故換過兩家旅館,沒有來得及告訴妻子更新電話號碼,怕她打來找
不到,跟前台服務員一講,他不僅在本旅館電腦上做紀錄,以便所有服務員接到找我
的電話,都能轉給我,而且分別打電話到我原先住過的兩家旅館,請那兩處的前台做
好紀錄,凡有美國來電找沈先生,便將電話轉過來。那兩邊的服務員,也都很樂意地
答應下來。


事情都是小事情,但我看出大意義。他們既沒有板了面孔,愛搭不理,也沒有「堆滿
笑容」,為賺你的錢而忍痛做出「笑模樣」,或者臉上帶「笑」卻心不在焉。我所見
到的台北服務員們,臉上總是很和氣,很真誠,也很認真,似乎那樣做很自然,很平
常,讓我覺得自己並不比別人低賤,也不比別人高貴,所以很舒服。


我住在忠孝東路和復興南路的交點,是台北鬧市區的中心,每日從早到晚,車水馬
龍,熱鬧非常。早晨上班高峰,捷運(地鐵)忠孝復興站裡人湧如潮。但擠在人群
中,隨眾進退,發現台北人雖然匆忙,卻曉得禮讓,頗有君子風,儘量避免相互碰
撞,偶有稍微擦碰,也知互道歉意。事實上,不論在馬路上、車站裡、公車上或是商
店裡,我從無一次見到有人橫衝直撞,也不記得見到手插褲兜口叼香煙走路的行
人,或者有人隨地吐痰、亂丟垃圾。


更令我驚訝的是,即使在捷運車站裡,人滿為患,卻似乎並不喧鬧。那是我在任何中
國人聚集之地,從來沒有體會到過的。公車上,飯館裡,就算西門町那樣的熱鬧地
方,包括年輕人在內的台北人,都懂得儘量保持安靜,不高聲喧譁,影響他人。我從
經驗總結:喧鬧與文明成反比。喧鬧之地,必是文明低落之處。喧鬧度越高,文明度
越低。而凡文明之地,自然不見喧鬧。由此可知,台北人的文明程度實在相當高了。


此言不虛,有例為證。在台北乘捷運,站內上下自動扶梯,所有乘客都自覺站在右
側,空出左半邊,讓趕路人走。我從未見到一個人,站在左半邊,即使整條扶梯左側
都空著。最可愛那些中學生,也如此守規矩。中學生本來是最調皮的一群批,喜歡結
夥說笑走路,可一上扶梯,便都自覺站在右側,絕不為說笑方便,擠在左側擋路。


捷運車廂內,靠門處安排博愛座,即老幼病殘專座。我每天乘幾次捷運,經常看見那
博愛座都空著,許多乘客站在旁邊,卻都不坐。上下學時,很多中學生乘車,也都站
在博愛座前聊天,絕不占座位,特別有規矩。一次我見到有人抱個孩子上車,立刻有
四、五人同時站起讓座,令人感動。


捷運車站台,每個車門前地面,都劃了斜斜的排隊線,我發現不論多麼擁擠的時
刻,所有乘客都會自覺依線排隊,絕不亂擠,而且永遠先下後上,絕無搶先之舉。我
在台北六天,街道上、商店裡、公車上或飯店裡,無論何處,從未見到一處有人發生
爭執,臉紅脖子粗,更別說罵架甚至鬥毆。中國人聚集的市面,能做到如此,實在是
讓我感嘆萬分。


台北是個大城市,馬路上行人多,汽車更多。自行車極少見,但輕便摩托車成千上
萬,大街小巷,隨處可見,上下班時可說震耳欲聾。但我發現,市內交通亂中有
序。十字路口,每遇紅燈,大群摩托車都會停下,而且全部停在停車線後面,幾乎看
不到有人搶出白線,停在人行橫道上。左轉單車,也都會停在專設的左轉區內,規規
矩矩。行人過馬路,從不亂竄,都走行人穿越道,遵守燈標。所以雖然車多,還是很
有安全感。


我相信,這是台北全民崇尚推廣文明五十年的偉大成果。上世紀後半段時間,當有些
地方把野蠻落後當作光榮來崇拜的時候,台北社會開始對三代人進行不屈不撓的文明
教育,已見碩果纍纍。現在台灣實施十二年義務教育,所有青少年都起碼高中畢
業,進一步建設文明社會,更有雄厚基礎。


因為時間關係,我沒有到重慶南路的書店街去逛,只是在瞻仰國父紀念堂的路上,順
便去了誠品書店,覺得真舒服極了。台灣出版書籍,講究紙張裝幀,所以擺到架上總
是很好看,毫無簡陋低賤之嫌。書店之大,之整齊,之華貴,顯示著書世界的壯
美。裡面人並不少,但極安靜,絕無擁擠雜亂之感。我走了走,買了一套自己多年前
出版的《嗩吶煙塵》,當晚要送人,又買了一批音樂唱片,價格都比在美國便宜一
半,真想多買,卻苦於無法攜帶太多行李。


我星期天在台北故宮博物院參觀,看到許多家長帶領七、八歲的孩子,細緻觀看各種
展物,低聲地講解,耐心地回答孩子的問題。我看到孩子們驚喜的眼睛,景仰的神
情,家長的笑容,非常感動。我想,那些家長肯定都受過高等教育,並且希望下一代
也具備深厚的文化素養。這樣的孩子,長大之後,當然會成為文明的人。而且由此可
知,不論有人怎樣地企圖切斷歷史,中國文化將永遠代代承傳,延綿不絕。


我向台北的友人們談到這些,讚嘆不已。他們則幾乎一致表示,我選了個不幸的時
刻,來到混亂的台北。十年之前的台灣,遠比現在好得多,到處是欣欣向榮,愉悅和
諧,人與人之間充滿親切和溫暖。這八年來,台灣被挑起族群仇恨,社會分裂,經濟
衰退。我對台北的讚美,倒使台北的朋友們十分感慨,想起過去的美好年代,似乎已
是很遙遠的事了。兩個台灣影視界的朋友,跟我吃兩次飯,嘆了幾次:實在懷念過去
上學讀書的歲月,雖然生活不那麼富足,但真是和平快樂,無憂無慮。


我到台北的第二天,是台灣政府拆除中正紀念堂牌樓上「大中至正」四個字的日
子,所以我一早趕到現場,拍照留念。在報紙上讀,或電視上看,紀念堂前好像萬眾
擁擠,衝突頻頻,混亂不堪。實際上,當時在場不過三、五十人而已,警察護衛和新
聞記者及工人人數,倒比聚集的市民還要多些。媒體特別是電視,實在過度誇張,不
光誤導民心,而且給台灣人的品格素質抹黑,確是不該。台北人根本不是那樣子
的,那天星期五,幾乎所有台北人都在正常上班,很少人願意去湊合參加這個政治鬧
劇。


也在中正紀念堂前,我看見綠營的人排隊呼口號,也看見有人高舉青天白日旗示
威。一個婦女靜坐地上,舉著一本雜誌,向路人講解紀念堂的建設。兩三隊警察都背
著手,站在旁邊看。聽見一個警官指示部下,見此種種,只要民眾不發生肢體衝
撞,警察不得干涉,公民有表示自己觀點的權力。記得弟弟在台灣工作時,十月一日
曾看見有汽車高擎五星紅旗,環街慶祝而不受阻止。這種場面,發生在美國,毫不足
奇,可發生在中國人聚集的地面,真真讓我驚訝不已。


紀念堂廣場上,成群的和平鴿,漫步在森嚴的鐵絲網前面,看到很感痛心。那情
景,只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歐洲戰場的圖片上見到過。想不到居然發生在今天,在相當
文明了的台北市中心,可見台灣政府確實太落後於時代了。不過,我願意相信,這只
是暫時的。美國有句話說:有什麼樣的人民,就有什麼樣的政府。既然台灣人已經走
入了理性和文明,他們就一定能夠選舉出理性和文明的政府,造就理性和文明的官
員,建設理性和文明的社會。


在台北短短六日,對台灣社會和台灣人有了近距離的認識,並因此增加了許多信
心,相信中國人還是有可能達到高度文明。所以我尊敬台灣人,愛戴台灣人。如果有
機會,我願意再次到台灣去,享受一個正常、理性、文明的中國人社會。


類似沈寧有這樣體會的大陸朋友﹐我在美國也碰過幾位。一位是沙先生﹐上海人﹐
1957年反右派運動時﹐他正在上海交通大學就讀﹐因為發了幾句牢騷被打成右派﹐帽
子一戴就是廿年。文革結束後﹐中國百廢待興﹐沙先生因為英文沒有丟掉﹐被派到武
漢大學教書。幾年後﹐有個機會到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當訪問學者﹐人事單位說他曾經
是右派﹐不同意他出國﹐但校長支持他。到了哥大一年後﹐他把握機會申請成為電腦
專業的碩士生﹐畢業後就留在哥大工作﹐家人也陸續來到美國﹐一晃眼已經廿多年。


去年四月﹐我到普林斯頓大學參加一項反右派運動50年的研討會﹐認識沙先生﹐沙先
生提到他2005年第一次到台灣﹐感受和沈寧完全一樣﹐人與人親切和善﹐搭車文明有
序﹐書店充滿文化氣息。沙先生說他在大陸生活了40幾年﹐在美國過了20多年﹐但現
在卻覺得台灣才是他的心靈故鄉。我問他為什麼?他解釋說﹐大陸雖然是他的祖
國﹐但共產黨實在太可怕了﹐讓他只想遠遠地離開這個讓他飽嚐痛苦的地方。美國是
他的第二故鄉﹐給了他重生的機會﹐但生活久了也知道自己只是個過客。反倒是台
灣﹐雖然他才去了幾天﹐卻讓他有回到故鄉的感覺。


還有一位朋友姓王﹐他說有一回到台北去﹐搭出租車時不慎掉了包包﹐真把他給急死
了﹐因為證件、機票、金錢都在裡頭。朋友趕緊幫他打電話給警察廣播電台﹐他原沒
抱太大希望﹐因為這種事以前在大陸也碰過﹐總是石沈大海。沒想到才一個小時﹐就
接到警廣小姐的電話﹐告訴他有一位計程車司機把他的包包送到電台來了。他高興得
無法形容﹐心想一定要謝謝這位好心的司機。結果到了電台﹐櫃台小姐告訴他司機不
肯留下電話。他拿回包包﹐心情很激動﹐覺得台灣人真的很了不起。


另一位朋友姓張﹐他說自己跑過幾十個國家﹐喜歡從交通工具看一個社會。他對台北
捷運以及台灣高鐵都讚不絕口﹐不但設備新、車廂乾淨、服務好﹐而且乘客都很守秩
序﹐上下車排隊﹐無人喧譁。在他的印象中﹐只有北歐和日本才有這樣的水準﹐連美
國都比不上。


我們生活在台灣的人﹐整天被政客的語言污染﹐被電視疲勞轟炸﹐總覺得台灣一無是
處﹐沒有希望。其實﹐台灣一點都不差﹐台灣不但建立起華人地區唯一的民主體
制﹐也是華人社會最文明的地方。就像余英時教授說的:台灣雖然很小﹐影響卻是巨
大的。讓我們珍惜台灣、愛護台灣。


附註:作者沈寧﹐浙江嘉興人。一九四七年生於南京,後居上海。一九五三年隨父母
遷北京,讀小學和中學。一九六六年大陸文革浩劫,高二停學。一九六九年到陝北山
村落戶,接受勞動改造。一九七七年秋,大陸恢復高考入學制度,考入西安西北大學
中文系,畢業後,分配至陝西省電視台電視劇部工作,參加電視劇編劇及拍攝制
作。一九八三年夏赴美國愛荷華大學自費深造,學習東亞文化學、大眾傳播學、教育
學。一九八六年夏獲東亞文化學碩士,應聘至舊金山任教。一九九0年後,在多家美
國公司任職,曾任美國之音廣播電台新聞主播,亦於美國聯邦空軍軍官學院任文職教
官。工作之餘,勤於寫作。除在中美港台各地華文報刊發表多種文字之外,近年出版
書藉包括:《嗩吶煙塵》,《美國十五年》,《戰爭地帶》,《商業眼》,《點擊美國
中小學教育》,《教官筆記》,《A Different View》。